崇礼博物散记

崇礼博物散记 字体： 小 中 大 分享到： 崇礼博物散记 2022-02-14 09:50:06 来源：光明日报

从大静门西太平山顶上俯瞰西部的长城。刘华杰摄

冲漠南营的古戏场。天镇琼辉

《崇礼自然史散文》由刘华杰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崇礼四种典型的山地植物:银莲花、胭脂花、报春花、长瓣铁线莲。李聪颖会

拜往期鸟瞰资料图片

[作者说]

编者按:

“崇礼”的名气突然上升，是因为它成为了2022年北京冬奥会雪上运动的主要比赛场地之一。这座城市，坐落在河北省张家口市东部的一个山谷里，曾经默默无闻。

它有着怎样的历史和典故？它有着怎样的城市面貌和自然景观？在名气越来越大的当下，应该如何看待一座城市的原生态？读者可以通过《礼乐崇拜与自然史随笔》这本书了解一点。

在哲学系工作多年，为什么会写《礼法崇拜与博物学随笔》？

我知道崇礼是个迟到的地方。2003年，我去崇礼喜鹊梁地区的塞北滑雪场滑雪，住了一晚。回来的路上，我看到羊群在雪地里放牧，在一家小饭馆里吃着莜面卷。但当时获得的关键词是“张家口”和“塞北”，而不是祭祀仪式。直到有了车我才知道祭拜仪式，因为我喜欢带着植物到处走，喜欢在那里看野花。

我喜欢这个地方。它位于粮草交汇处。前者代表农耕和内陆，后者代表游牧和边疆。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和中华民族都是草与粮融合交织的结果。这里生物多样性丰富，野花遍地开；这里文化多元，烟火万千。

但是，让大众了解崇礼的文史、地质、植被等基本读物还是很难找到。当我收到北大出版社的邀请时，我在想，与其指望别人，不如我自己来做。于是，这本《礼记·自然史随笔》应运而生。

“我”和“草”的交集

崇礼离北京不远，但北京人已经很久没怎么听说过崇礼了。全国知道祭礼的人很少。

崇礼是河北省张家口市的一个区，位于北京的北部，稍微往西一点。崇礼区位于张家口市东北部，南接宣化区，西、北接万全区、张北县，东邻赤城县，东北角为沽源县。

总的来说，崇礼所在的华北平原以北，蒙古高原(东亚内陆高原)以南，长城很多。北京居庸关、八达岭、大营盘附近的长城是第一个。西太平山、东太平山(鱼儿山)、头道边、二道边、三道边、水晶屯、黑土沟、长沟子、玉梁、四道梁、棋盘梁、华林东、老虎沟、长城岭为二路(部分地区为三路)。崇礼区西部南北、东西两个方向都有长城。因此，严格来说，祭祀仪式也属于“长城带”。

历史上有“西进”的说法。狭义的溪口指的是山西的“杀户口”，相应的有“破洞口”之说，而洞口指的是河北的张家口。往西可以追溯到明朝中期，往东则稍微晚一点，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向西是为了生存，向东是为了发展和成就。

长期以来，外国人所知的张家口被翻译为Kalgan或Kalga，字面意思是大门和边境。具体来说，这个“门”以张家口北部长城线上的西京门、大京门为代表，宏观上代表了“张库大道”的南起点。崇礼区西部包含了草原丝绸之路“张库大道”的一部分。其中，“张”自然是指张家口，“Ku”是指库伦(今乌兰巴托)。

崇礼北面是“草”的世界，南面是“沃”的世界。前者长期以来是游牧群体活动的地区，后者是农耕群体定居的地区。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就是“草”和“草”这两种元素碰撞融合的产物。

中国从来都是多民族共存的国家，而不是单一民族占绝对优势的“民族国家”。汉族虽大，却是一个“杂居群体”。汉族的历史本来就是夷夏结合的历史。汉族人、中国人、中国文化都是夷夏混合的结果。

祭拜仪式的特殊性在于，它处于边界的“分形区”，始终处于迎送过程中，本身就是一个“熔炉”。定居在崇礼的民族以汉族为主，其次是蒙古族、满族、回族、藏族和朝鲜族。

君子之恩在于“敬礼”

“崇拜仪式”听起来很古雅。其实已经成为当地的地名了，历史也不算太长。

现在的崇礼区位于战国至汉代幽州的上谷县和戴军县的北部。主要为鲜卑人居住；后汉为“护乌桓队长”辖区；魏晋是鲜卑之地；北齐是北燕国的北界；隋朝是卓君雁门的北境；唐代属河北周淼；五代时属韦塞军，在新州(今涿鹿)。史进(五代后金)入契丹；辽属西京路的枫泾州，主要是契丹人居住的地方；晋时属西京道宣德州；袁属上渡路宣德府；明朝属于星河宫，明朝由于垦荒，大量汉人进入；它属于清代口北路所辖的三殿——张家口殿。

根据崇礼县志，可以了解崇礼的行政沿革。1914年，厅改县，西湾子属张北县，由察哈尔特区“星河道尹”管辖。今天的兴和县，在张家口西部，位于乌兰察布市和怀安县之间。1928年，直隶省改为河北省。1934年，因张北县辖区过大，省政府决定分出二、四区，设立“崇礼行政公署”，相当于县级编制。也就是说，直到1934年才产生了“崇礼”这个地名。2016年成为河北省张家口市的一个区。这座城市的位置似乎在汉字“丰”的中心。左右有几排高山峡谷，每条小河最后流入东沟河上游和清水河下游。河水经大京门流入张家口市，再流入张家口市南部的洋河。洋河下游是官厅水库和永定河。永定河已经在北京了。

“敬礼”就是“尊礼”、“崇礼”、“崇义”。《礼记·中庸》说:“君子敬德而求学，广而精微，极清而中庸。故知新而暖，诚而敬。”绅士尊重什么样的礼物？孔《英达疏》:“敬赠三万三千。”为什么不说3300？三百是指礼仪(相当于仪式)的人数，预计人数为三百；三千指的是具体的行为准则(相当于曲礼)，大概的数字是三千。孔先说了提纲，然后说了目标。以上引文之前，《礼记·中庸》曾说:“礼仪三百，尊严三千。”张家口还有一个县叫“尚义”，成立于1936年，意思差不多。

仔细品味，“祭礼”的确是中国好地名的典范。

崇拜长城的传说

崇礼区古长城分布广泛，几乎被其包围。如果没有长城的帮助，我们甚至无法解释崇礼的地理和地貌。翻看崇礼地区的地图，很容易发现它位于长城以北，但海拔比南方内陆地区高，部分山区也比北方草原地区高。

从张家口北部的大京门向东，经过东太平山的鱼儿山，跨过大花岭隧道，继续向东，再转向东北，经过南水晶屯的东南，继续到吴泰滑雪场的主峰，再向北到四道梁，有很多古长城，大部分是明代修建的。崇礼区南、东有明长城92.3公里，其中敌楼、瞭望塔、烽火台153座。在崇礼区西部的吴佳村与张北县交界处，有长约9公里、风化严重、仅剩土坎的燕长城和秦长城遗址。

崇礼区是长城保存最好的一段，位于水晶屯村和四台沟村。就整体性而言，虽然不如居庸关、八达岭、大营盘的长城，但也没有雪后的意境。这一段长城正好位于崇礼区和桥东区的交界处。双方都把这一段长城视为自己地区的风景和遗产。从北面的崇礼区看，这里是水晶屯长城；从南边的桥东区看，这就是清边口长城。

相传这一带的长城也叫“秦边湖长城”。许多宣传文章说，明朝洪武二年(1369年)常遇春(1330-1369年)的儿子常茂(约1356-1391年)向山王秦边虎投降，留下后者重兵把守修筑长城。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这个传说的依据。1369年，昌茂才13岁。他这个年纪能向一个山大王投降吗？据当地传说，常遇春将军追赶元顺帝路过此地，留下了他心爱的秦边虎，后来建起了“秦边口城堡”。时间长了，就被误传成了“清边口”。

1933年7月，冯玉祥的部队在这里与日寇激战三天三夜。1948年冬，平津战役解放张家口时，解放军前线指挥部就设在青边口炮台附近。

从观光的角度来说，这里长城的观赏价值可能还不如保存完好的长城。然而，它的一砖一瓦也承载着许多历史和英雄的故事。为了保护文物，不建议直接在现有遗址上踩踏，而是沿着南坡的山坡小路爬山。沿途可以看到沙棘、麻黄、铁线莲、柳叶鼠李、华北驼绒藜等特色植物。

古代这里并不寂寞。

祭祀仪式在古代并不孤独。

从北京坐高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崇礼区太子城村。所以崇礼区有两个中心，一个是西湾子镇，一个是太子城村。

为什么叫太子城？这里有城市吗？哪个王子？此前学术界的结论是，这里曾是辽代的一个小镇。然而，经过三年的考古发掘，结果证明太子城属于晋代。我们对金代的物质文化接触不多，但通过山西稷山马村段的木砖雕塑墓，可以感受到金代建筑、雕塑、戏曲艺术的发展。

离燕京不远的晋朝太子城怎么样？

负责发掘工作的黄鑫先生在《光明日报》和《考古》上撰文描述了发掘过程和得出的结论——出土文物包括各种泥灰陶砖、吻、美洲虎、凤鸟、脊兽等建筑构件，做工普通，有的还很粗糙。此外，还有一些青釉建筑构件、铁铃、蒺藜、铜帽钉、铜裹角、瓷器、镀金青铜龙饰、铜钱等。，均在青砖上加盖“内”、“公”、“关”字样，有的还刻有“七尺五处”、“田”字样。

另外，在太子城遗址的发掘过程中，偶然从一口井里发现了一个小型的“青铜龙坐”(或称“青铜狼坐”)，非常精致，大约是一辆马车上的装饰品。

从发掘结果来看，整个太子城遗址的特点是品位高，规模小。基本可以确定太子城遗址的年代为晋代中后期(1161-1234)，其功能为皇宫。为什么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建宫殿？专家认为，太子城与晋代皇帝夏季的渔猎活动有关。

自古“商道即戏道”。位于张库大道的崇礼也不例外。崇礼库南营村有一座美丽的砖木结构古代戏楼。剧场建于清光绪年间，东西向，屋檐高耸，造型独特，目前保存完好。

当年，剧院都唱什么歌？“长城外的地形纸上都有记录，哪个是山，哪个是水，哪个是通道，到处都很清楚。”这是日月图里的歌词。

张家口有一首小曲《盼君归来》:“菊花开，乐乐车来。妈妈怀着孩子，爸爸在挣钱。”拉人力车是一种老式的马车，是一种拉货物的牛车。

那些“走在草地上”的男人，大概不会仔细考虑歌词所传达的悲伤。在旅途劳累的夜晚，男人的重点是找点乐子。他们唱什么可能并不重要。关键是可以聚在一起，接受一点商业道德，社会规范，历史典故的教育。

舞台有上百年的历史，太子城至少有860年的历史，祭拜仪式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

植物和山脉相得益彰。

河北崇礼和北京延庆的野生植物处于不断的过渡之中，很多物种是共有的。

但是在崇礼，欣赏高山植物变得更加容易。第一，这里没有保护区的限制；第二，大部分斜坡比较平缓，路网发达，到达任何地方都不是特别困难。

祭祀仪式的野花很多，哪一种最能代表祭祀仪式？

在我看来，河北北部非常漂亮的飞燕草不是毛茛科。2016年8月，因为我的《崇礼野花》一书即将在工厂印刷，我再次来到崇礼，验证大雨过后人工改造山坡的性能，顺便去了崇礼狮子沟乡的一个山沟。在山沟里，我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毛茛科飞燕草。其学名“专称”用“西湾子”，指崇礼主城区西湾子。而这种花就是河北北部的飞燕草。河北翠雀的特点是茎粗，上部多分枝，花瓣窄，向前延伸。模式标本由著名学者谭维道于1862年9月在崇礼采集。珙桐、麋鹿、大熊猫都和他有关系。

在崇礼干燥的山坡上，另一种非常特殊却完全不起眼的菊科植物——黄花蒿。这种植物在当地生态系统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冀北翠雀数量很少，黄花蒿却满山都是。能欣赏青蒿的人不多，这需要历史、植物、生态认知的联系。

蔷薇科榆树在中国北方并不罕见。到处都有栽培，也见过很多野生植物。虽然不丑，但是看多了也不会在意。然而，在崇礼的人头山上，沿着废弃的长城生长的一大片榆树叶仍然让我震惊。它是如此的柔软，和山很好的搭配。第一次觉得普通的榆树叶也可以这么神圣。我决定把这条路线推荐给我的朋友，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合适的时间专程去欣赏榆树叶。一、种植是否美观没有绝对的标准，要看它与环境的关系和欣赏者的具体条件。

谈“哲学”和“博物学”

我十几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试图复兴自然历史文化。简单来说，就是用博物学的视角重新看待一切，比如改写历史，重新评价文明的进化，通过“博物学plus”鼓励人们将博物学的元素融入到生活和事业中。它针对的是“现代性”的顽疾和天人体制的可持续生存问题。我深知任务艰巨，不是发几篇文章就能解决的。

写祭拜仪式是我提倡的自然史行动的一部分，一个小例子，和之前写勐海植物和青山草的意思一样。虽然我个人水平有限，对植物只有一点经验，但我还是要举一些例子，竖起一些靶子，让人们明白文艺复兴博物学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操作。

除了实践探索，我也在思考一些理论问题。比如博物学和科学有什么关系？哲学家为什么关注这样一个感性的自然历史过程？

我之前列举了一批关心博物学的哲学家，比如老子、庄子、朱、亚里士多德、提奥·弗拉斯特、F·培根、j·洛克、卢梭、康德、歌德、利奥波德、罗蒂等等。但我总觉得舍不得。因为人们通常认为哲学是抽象的知识，哲学是形而上学的，其他学科或事物都是形而上学的。

然而，最近我对哲学有了新的看法，反对形而上学的分裂。总的来说，哲学就是“爱智慧”。首先要注意的是，“爱智慧”不等于“智慧”本身。哲学强调一个过程和一个动宾结构。其次，这种爱智慧的行动并不仅仅发生在概念的抽象思维中，而是贯穿于人类活动的各个层面。哲学家那里有哲学，科学家那里有，商人、手工业者、农民那里有，只是没有用学术语言表达出来。另外，既然所有学科的划分都是相对的、人为的，世界和遇到的问题是联系在一起的整体，那么就要打破人为的学科划分，用综合的方法去解决。

在我看来，哲学绝对不止是论证和论文写作。“看花就是做哲学”。这是我面对问题时的一种狡辩和扯皮，也是我内心的看法，有意把两个古老的学科扯在一起。

经过深思熟虑，“看花就是做哲学”这句话解释了自然历史活动与哲学思辨的关系。现代社会，每个人都要服从社会分工，但做哲学思考时，要努力打破分工，不要“搁置”自己。如果你坚持那样做，你会束缚自己，让学术离开地球。哲学和博物学的结合，既奇怪又自然。

最后，我想谈谈奥运会。我对奥运会没什么感觉。突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运动。因为它本来就是一个基于人类天生能力的规则游戏。“自然”和“讲究规则”是两个极其重要的东西。人类要想持续生存下去，终究要顺应自然。人与人、群体与群体都要制定并尊重相应的游戏规则。无论奥林匹克运动如何变化，它仍然强调自然和规则。对现在的世界是多么重要啊！在中国举办奥运会将促进世界了解中国，中国了解世界。

写祭拜仪式，我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和博物学参加了奥运会。

作者:刘华杰光明日报(2022年2月14日第12版)

(刘华杰，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物文化倡导者，曾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著作获得金文图书奖、中国优秀出版物奖、中国好书奖等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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