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际竞争下，中国数字经济的挑战与优势

代际竞争下，中国数字经济的挑战与优势 字体： 小 中 大 分享到： 代际竞争下，中国数字经济的挑战与优势 2022-03-22 08:13:42 来源：新京报

2022年全国两会上，“数字经济”成为热词。

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推动数字经济发展。加强数字中国建设总体布局。完善数字经济治理，释放数据要素潜力，更好赋能经济发展，丰富人民生活。

数字经济自2017年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以来，已5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在这五份政府工作报告中，从只有“数字经济”一个字，到2022年整整一段177个字，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公开数据显示，同期，中国数字经济规模从27.2万元增长到2020年的39.2万亿元(2021年估计在45万亿元左右)，占中国GDP比重从近三分之一增长到近40%。

不过，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对新景智库表示，中国数字经济的发展速度已经放缓，之前积累的先发优势正在受到严峻挑战。不能因为中国经济增速整体放缓，就想当然地认为数字经济增速在下降。“这样理解是完全错误的。这是一个应该引起社会各界关注的大问题。”

数字经济将成为中国经济新的增长点

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刘尚希在今年两会上再次提交了与数字经济相关的提案。他认为数字经济是数字革命的结果。当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数字经济将成为未来中国经济新的增长点和未来中国的国际竞争力。

2021年5月，中国国家统计局发布了《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以下简称《分类(2021)》)的定义。数字经济是指以数据资源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运用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驱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

2021年8月，中国信通院发布的相关白皮书显示，2020年，中国数字经济以5.4万亿美元的规模继续位居全球第二，而排名第一的美国达到13.6万亿美元。按比例来看，美国、德国、英国等发达国家的数字经济在国内经济中占主导地位，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60%以上。

2021年9月，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的《数字经济报告2021——跨境数据流与发展:数据流为谁而流》揭示，数据驱动的数字经济在全球呈现出极大的不平衡性。其中，最不发达国家只有20%的人口使用互联网，下载速度慢，上网费高。世界上一半的超大型数据中心在美国和中国——这两个国家的5G普及率最高。过去五年，AI初创企业融资额占全球94%，顶尖AI研究人员占全球70%，最大数字平台市值占全球近90%。

然而，中国数字经济的发展面临着不小的挑战。数字经济增速下滑(或不稳定)只是一个结果，根本原因仍然是中国数字经济所依赖的核心产业发展乏力。

国际设计思维协会(ISDT)北京分会秘书长、北京联合大学管理学院创新创业教育研究中心主任陶金元曾表示，中国全面推进数字经济战略面临三大挑战:电子商务高速增长不可持续、数字经济底层技术创新不足、相关法律法规亟待完善。

比如电子商务，商务部数据显示，作为数字经济传统核心组成部分的电子商务，虽然成交额持续攀升，但增速从2014年开始不断下滑，2020年降至4.5%(2021年数据尚未公布)。尽管中国互联网企业在人工智能、芯片技术、物联网等相关技术的研发上投入了大量资金，但相关自然科学的底层技术创新整体上仍落后于美国，“瓶颈”技术严重威胁着中国数字经济的长远发展。

不仅如此，作为数字经济的核心产业，中国还面临着来自其他欧美国家在数字技术领域的政治和法律竞争。上海社科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崔红伟对新景智库表示，自2020年初以来，欧盟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和法律框架，旨在提高数字“技术主权”和战略自主性，增强欧洲数字创新能力，降低数字技术的对外依赖。

各国政府的这一系列动作，导致全球数字经济发展出现“裂缝”。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陈福亮等人撰文指出，这是“南北(指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不可逾越的数字鸿沟。

美国正在构建遏制中国数字经济的全球战略。

数字经济正在重组世界经济秩序，这源于其自然的全球竞争态势。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主任向新景智库表示，数字经济与工业经济的本质区别在于，工业经济受到劳动力、本地化工厂生产等因素的限制，导致不同地区的市场分割，而数字经济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数字经济依靠的是一个跨界的虚拟空房间，这是其全球竞争的物理基础。所以数字经济自然有国际竞争态势。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这种全球化变得更加突出。交通银行党委委员、副行长钱斌在2021年11月的一个论坛上表示，在疫情防控常态化下，更多的线下需求转化为线上需求。这进一步加速了全球经贸网络空的构建，从而带动全球创新链、产业链、价值链的整合优化，对全球要素、资源重组、全球经济格局重塑起到推动作用。

钱斌解释说，比如劳务外包，尤其是客服外包，正逐渐被人工智能取代；在跨境支付领域，世界各国央行都非常重视数字货币，通过建设数字货币桥梁，在保护货币主权的同时，提升了服务贸易领域。

这是因为数据资源具有通用功能。解读，同样的数据可以服务于个人、企业、国家。数据重用、零边际成本复制和使用的非竞争性是数据资源最根本的特征，其普适性特征造成了各国对数据的争夺。这使得互联网竞争从一开始就处于全球竞争态势，而且是代际竞争。

与工业经济不同，数字经济通过一点点改进、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来实现渐进式创新，但打破了传统的颠覆式创新。“例如，不是柯达相机，不是更好的相机，而是手机，”许可证说。

因此，“如何发展中国的数字经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许可证说。过去几年，中国的数字经济一直在放缓。如果这种趋势进一步加剧，中国的数字经济将被以美国为代表的科技巨头甩在后面，而一旦被甩在后面，“根据代际竞争理论，将面临降维打击。”

美国可能会实施更严厉的打击政策。2021年1月，美国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发布的《美国全球数字经济大战略》报告指出，在过去的20年里，数字经济的兴起进一步深化和扩大了全球一体化。面对中国的竞争，美国需要一个宏大而全面的战略指导，以保持其在全球科技领域的领先地位。“如果没有这样的战略，美国落后于中国的风险将大大增加。”

美国也在构建遏制中国数字经济的全球计划。例如，2021年6月，美国和欧盟成立了“贸易和技术委员会”，旨在推动数字化转型和新兴技术合作，引领全球数字经济和技术标准，推动美欧在数字领域的协调从战略构想走向实践。

该委员会在2021年9月首次会议后发表联合声明，“协调解决全球关键技术、经济和贸易问题的方式；深化跨大西洋贸易和经济关系，制定基于共同民主价值观的政策。”

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张占斌在2022年提交全国人大的提案中建议，从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更好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巩固提升我国数字经济全球竞争力的大局出发，“要抢占新的国际制高点和制高点。”

数字技术竞争已经成为大国竞争的关键领域。

要抢占数字经济的全球制高点，其核心产业尤其是数字核心技术不可或缺。

《分类(2021)》指出，数字经济的核心产业是指为产业的数字化发展提供数字化技术、产品、服务、基础设施和解决方案，完全依赖数字化技术和数据要素的各类经济活动。

从事国际关系研究的崔红伟表示，21世纪的技术进步推动世界进入数字时代，新一代数字技术和数字产业对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和全球竞争力起着关键作用。数字技术竞争已经成为大国关系调整的核心力量之一。

从总量和增速来看，近年来中国制造业领先全球。工信部数据显示，“十三五”期间，我国工业增加值从23.5万亿元增长到31.3万亿元(连续11年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制造业占世界制造业的比重贡献近30%。其中，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增加值也大幅增长，从约1.8万亿元增长到3.8万亿元，对GDP的贡献从2.5%提高到3.7%。

这与几个主要发达国家相比是有优势的。相关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底，美国工业GDP增加值仅为2.27万亿美元，占全球制造业总量的比重不足11%。日本制造业GDP增加值约1万亿美元，GDP占比不到20%，约占全球制造业的5%。德国制造业GDP增加值为6795亿美元，约占GDP的18.13%，约占全球制造业的3%。

但至于中国数字经济的核心产业，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空。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所长、教授刘刚对新景智库表示，中国传统产业自主创新能力和技术研发能力不足，关键核心技术对外依存度较高，尤其是制造业以代工和组装为主，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低端。

以半导体为例，全球咨询公司Gartner发布的《2021年全球十大半导体供应商》显示，2021年，全球十大半导体公司中，美国有七家，在各自领域拥有不可动摇的市场地位。中国大陆没有一家企业进入名单(中国台湾省联发科是其中之一)。

这与我国基础研究长期投入低有关。据统计，中国基础研究投资仅占R&D投资的6%，远低于美、英、法等发达国家15%至25%的水平。企业基础研究投入也严重不足。美国企业基础研究的支出占全社会的28%左右，而中国只占2.9%。

而且中国和美国相比，在数字经济核心产业的相关领域还有很大差距。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李希林撰文指出，美国在基础和工业软件、云计算、区块链、金融科技、工业互联网、搜索引擎等领域基本处于全球领先地位。

文章称，基础软件和工业软件是软件产业的基础和制高点，也是整个现代产业发展的重要支撑。在操作系统领域，根据净市场份额数据，微软的Windows和苹果的Mac OS操作系统垄断了全球95%以上的市场份额。在工业和设计软件领域，美国EDA芯片设计软件Cadence、专业图像处理软件Photoshop、计算机辅助设计软件AutoCAD等软件在市场份额和性能上均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中小企业数字化率仍然较低。

数字经济的强大引擎是数字化转型，尤其是企业数字化。

2021年12月19日，在2021中关村数字经济产业联盟大会暨华为北京城市峰会上，华为高级副总裁、中国区总裁陆勇介绍，2018年至2021年，全球8300家标杆企业中，排名前10%的企业全面拥抱数字化，营收增速比排名后25%的企业快5倍，未来这一差距还将继续扩大。

虽然中国的企业数字化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功，但仍然面临着不小的挑战。国家标准化专家委员会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吴告诉新景智库，重点领域企业数控化率达到55.4%，数据工具应用达到74%。“然而，工业互联网的应用还处于相对初级的阶段。”

比如在我国，工厂的现场控制多采用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对生产线上的设备、仪器、仪表进行控制和管理，进行生产作业。但由于PLC基本依赖进口，存在标准碎片化、协议不开放等问题。“这导致工业互联网应用非常有限，”吴说。

同样，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换率也相对较低。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中小企业关键工序数字化设备应用比例为45%，生产过程信息系统覆盖率为40%，设备联网率为35%。只有5%的中小企业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为制造环节提供优化建议和决策支持。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工业企业中中小企业数量约占98%。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聂华汇分析了2012-2019年中国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年报中“人工智能、大数据、机器人”的关键词，得出中国制造业企业数字化有几个特点。

聂表示，虽然近年来中国制造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速度不断加快，但从行业来看，轻纺行业转型相对较快，重化行业转型相对较慢。从企业性质来看，外企数字化转型程度相对较高，民企次之，国企最低。从企业规模来看，大型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程度相对较高，而中小型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程度相对较低。从省份来看，东部沿海地区制造业企业数字化转型快于西南和东北地区。

聂华汇向新景智库介绍，整体来看，中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并没有显著提高企业的资产回报率和利润率。从样本企业来看，大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效果相对较好，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效果则不那么好。外企是例外——数字化转型的业绩相对较好，资产回报率和利润率正相关。

阻碍企业数字化的主客观因素

但是，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效果不理想，并不是因为企业不愿意转型，而是遇到了很多困难和挑战。

相关调查显示，70%的中小微企业管理者对数字化转型有着强烈的愿望，但在已经进入数字化转型的中小企业中，有近80%的企业仍处于基础探索阶段。由于数据采集基础薄弱，转型人才缺乏，技术应用水平低，大部分企业无法转型；转型成本高，资源投入不足，使中小企业无力转型；转型见效慢，协调性差，效果不明显，使得中小企业对转型缺乏信心，不敢转向。

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互联网研究室主任李永健对新景智库表示，解决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问题，成本投入是一道“坎”。企业数字化成本很大，有些企业为此焦虑，因为“需要面对转型失败的风险”。

除了成本投入可能失败的风险，聂介绍，部分企业对数字化转型的认识不到位。在这些企业中，对于数字化转型并没有清晰的思路。比如有一种观点认为数字化转型就是任命一个首席信息官或者首席数字官。

数字化转型的另一个难点是缺乏数据。聂表示，在数字经济时代，大数据是重要的生产要素，但中小企业没有太多的数据积累。此外，我国数字化转型的核心技术和第三方服务供给不足，芯片、底层操作系统、关键工业软件等核心技术基本从国外进口。软件方面，能做总包的第三方服务商不多。如果没有一个工业和定制的解决方案，中小型企业的个性化需求很难得到满足。

日本约70%的中小企业已经完成或即将完成数字化转型。聂华汇认为，日本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有几个原因。首先，在组织安排上，日本经济产业省有一个专门致力于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机构，叫做“中小企业转型事务所”。其次，在一些具体措施上，包括财税优惠、低息贷款、专项财政补贴、为中小企业提供IT进口系统的企业等。这些为中小企业提供数字化转型技术和设备的企业也可以获得税收优惠。

同时，日本也非常注重推动共同平台的建设，即鼓励第三方机构为不同行业、规模或地区的企业量身定制一些方案。

刘尚希表示，由于数字化不是某一个领域，而是涉及各个领域，数字经济发展后，监管部门的数量急剧增加。实际上，有20多个部门参与管理数字经济。过去常说“九龙治水”，现在远不止“九龙”。在多头监管的形势下，数字化企业面临合规风险剧增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数字企业的发展和数字创新都会遇到障碍。

中国“有很强的天然优势”

虽然中国在发展数字经济方面有一些短板需要补齐，面临很多挑战，但也有一些独特的优势。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Bengt Holmstrom曾表示，中国拥有庞大的数据积累空，在数字经济时代具有强大的天然优势。数据是新财富的源泉，是新的生产要素。尤其是在人工智能主导的经济模式中，数据规模的差异意味着未来国家经济发展的差异，比如互联网用户规模。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CI)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10.32亿，较2020年12月增加4296万人，互联网普及率达73.0%，较2020年12月提高2.6个百分点。中国成为全球唯一拥有十亿“网络居民”的数字社会，接近2020年欧美总人口。

暨南大学童峰等人撰文指出，网民优势形成了中国数字经济的巨大潜力，例如，从电子商务平台到在线支付，中国已成为全球互联网应用业态的领先国家；从技术驱动到应用驱动，可以有效发挥互联网用户的优势。

前财政部副部长朱光耀也对新景智库表示，中国数字经济有三大优势，国民经济综合实力不断提升，使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基础设施，从而产生了巨量的物流；就单个国家而言，中国拥有世界上通信基站覆盖率最高的通信基础设施，信息流量巨大；以及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电子支付系统，产生了巨大的数据流量。“物流、信息流、数据流是数字经济发展最有价值的基础。”

这些优势正在进一步增强。2021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发布。规划提出，发挥海量数据和丰富应用场景优势，推动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推动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壮大经济发展新引擎。

2021年12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印发“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也明确提出“坚持数字化发展导向，发挥我国海量数据、广阔市场空和丰富应用场景的优势，充分释放数据要素价值、激活数据要素潜力……”到2025年“在部分领域形成全球领先优势”。

新京报记者肖龙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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